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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中国纪检监察报》“战火记忆”专栏丨“带弟兄们活着打胜仗”

发布日期: 2025-09-03 访问次数: 信息来源: 中国纪检监察报   字号:[ ]

刘丰顺,1928年生,山东乳山人。1943年加入八路军东海军分区敌后武装工作队,1944年进入中国人民抗日军政大学学习,1945年8月参加解放威海战役,1947年参加解放烟台战役,1948年参加淮海战役,1949年参加青即战役、渡江战役,1950年参加抗美援朝战争。

  我叫刘丰顺,1928年出生在山东省牟平县玉皇山后村(今山东省乳山市境内)。1943年,不到16岁的我,加入了抗日队伍。从此,“保家卫国”这四个字,便沉甸甸地担在我的肩头,成了我前行路上最大的动力。

  记得那是1943年的春天,当时我还是村里的民兵。有一次,日伪军来扫荡,我和两名八路军战士躲进了村里大庙后的山洞。日伪军在大庙门口放火,想把庙烧毁,把我们逼出去。我们躲在山洞中,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。过了好一阵子,伪军装作村里人大喊:“出来吧,敌人都走了!”那两名八路军战士一听,就要往外冲。我赶紧按住他们,压低声音说:“别慌!听他们这口音不是咱们本地人,肯定有陷阱!”他们俩这才冷静下来。日伪军怕被放冷枪,不敢进山洞。僵持到后半夜,我们的部队赶来支援,我们才得以反击。后来,那两名战士握着我的手说:“兄弟,今天多亏了你,不然我们就交代在这儿了!”

  不久后,我也参加了八路军,并且幸运地进入抗大学习。那时候条件差,教室里没有像样的桌椅,我们就坐在石头上听课,笔记本是用草纸订的,铅笔头短得捏不住了还舍不得扔。在抗大的日子里,我印象最深的是学刺刀。我们心里憋着一股劲——学就得学好,将来好在战场上多杀几个鬼子!每次练完,我胳膊都酸得抬不起来,可一想到乡亲们还在被鬼子欺负,就咬着牙接着练。抗大学习结束后,我被提拔当班长,任命的那一天,连长拍着我的肩膀说:“丰顺啊,当班长不是光扛着枪冲,得带弟兄们活着打胜仗!”我把这句话刻在了心里,“带弟兄们活着打胜仗”也成为我的目标。

  1945年8月,日本投降的消息传来时,我们正在进行解放威海卫的战斗。那天晚上,战士们抱着枪哭啊笑啊,把帽子扔得老高。但就是在这场战斗中,我被日伪军的炮弹碎片划伤了腿。血顺着裤腿往下流,我咬着牙继续冲锋,直到把红旗插上城头。战后,我被授予三等功,还在鲜红的党旗下宣誓,成了一名共产党员。那天,我摸着胸前的党员徽章,觉得我的命从此就跟这枚党员徽章融在了一起。

  1947年8月,国民党集结部队进攻胶东。我们奋力抵抗,老百姓也不含糊,男人们抬担架、送弹药,女人们缝棉衣、做军鞋,全力支持我们。有一次,我们路过一个村子,老大娘们硬是把鸡蛋往我们兜里塞,还把新的洗脸盆拿来给我们用。我心里热乎乎的,暗下决心:就是拼了命,也得保住这根据地!同年,山东野战军和华中野战军合并成华东野战军,我成了三纵的一名排长。在解放烟台的战役中,我们负责攻打一个制高点。敌人的火力太猛,好几次冲锋都被压了回来。我瞅准机会,带着两个爆破手绕到敌人侧后方,硬是炸开了一个缺口。战斗结束后,我又立了个三等功。

  1948年的淮海战役,打得那叫一个惨烈。我们部队奉命坚守青岛。那会儿国民党有美国撑腰,军舰在海上游弋,飞机天天往阵地上扔炸弹。我看着那些耀武扬威的军舰,火就不打一处来,想架起大炮轰他们,结果被师长按住了:“不能打!舰上有咱们的人!”后来才知道,那是地下党同志在里面做策反工作。

  腊月的青岛像口冰窖,海风卷着雪沫子往骨头缝里钻。我们蜷缩在临时挖的掩体里,压缩饼干早就吃完了,能下肚的只有冻得硬邦邦的树皮。有人嚼得牙龈出血,吐出来的沫子混着血丝,却咧着嘴笑:“这玩意儿比黄连还提神。”渴了我们就抓把积雪塞进嘴里,冰碴子硌得嗓子眼生疼,咽下去像吞了刀片。

  有一天后半夜,我带着战友小马和柱子去摸敌营。月光把雪地照得发白,脚下的冻土硬得像铁板。突然“轰隆”一声巨响,我还没反应过来,就听见小马撕心裂肺地惨叫。他的左腿被炸得只剩半截,血珠落在雪地上,瞬间凝成暗红的冰粒。“排长!走!”小马抓住我的胳膊,指关节捏得发白:“情报比我金贵!”敌人的手电晃过来,我咬着牙要背他,他却突然从怀里掏出手榴弹。导火索“滋滋”地冒火星,他望着我笑了,笑得像个孩子:“告诉俺娘,俺没给她丢人。”爆炸声震落了树上的积雪,我抱着情报在雪地里连滚带爬,身后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……如今,每次路过青岛的老城区,我总能听见风里传来小马的声音,他那声“排长”,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,让我疼了几十年。

  1949年3月,我们来到长江边,准备渡江作战。北方汉子大多不会游泳,要提前学习游泳,好多人学着学着就掉进江里,被救上来时冻得嘴唇发紫,可爬起来又接着学。4月23日那天,我们坐着木船冲过长江,把红旗插上了南京总统府的房顶。站在房顶往下看,全城的老百姓举着小旗欢呼,我突然想起了威海卫的乡亲们——这天下,终于要太平了!

  1950年,朝鲜战争爆发,我们接到北上的命令,便连夜出发了。坐火车路过家乡时,我扒着窗户望了一眼,心里默念:“爹,娘,儿子又要去打仗了,等我回来!”到了东北,我被编进了空军105师。

  在朝鲜的日子,苦是刻进骨头里的。寒冬腊月,零下三四十度的风雪能把石头冻裂,我们裹着打了好几层补丁的薄棉衣趴在雪地里潜伏。雪粒子钻进领口,冻得人牙关打颤,好多战士的手脚冻成了紫黑色,有的连枪都握不住,可冲锋号响前,没一个人挪动半分。朝鲜老百姓对我们的好,也让我们暖到了心坎上。附近村里的大娘金阿妈妮,她儿子在汉江阻击战中牺牲了,她就把我们这群兵当成亲儿子。她天不亮就顶着风雪来给我们送热米汤,铝制饭盒裹在棉袄里,揭开时还冒着白气。有一次,我发烧,迷迷糊糊,她守在我炕边,用枯瘦的手一遍遍焐我滚烫的额头,眼泪滴在我脸上,嘴里念叨着:“我的儿,快好起来。”那温暖的话语,比任何药都管用。

  我们部队纪律严,谁要是拿了老百姓一针一线,回去就得受处分。有个新兵顺手摘了老乡两个苹果,被连长狠狠批评了一顿,还让他顶着苹果在操场上站了一下午。不是我们不近人情,是因为我们知道,老百姓的日子不容易,咱们是来帮忙的,不能给人家添乱。

  1955年,我转业到陕西的一家工厂当工人。后来,我回了老家玉皇山后村,村里让我当支部委员、民兵连长。我知道这官不大,可手里握着权。那时候有人想走后门让我给安排个轻松活儿,我一口回绝:“要想干活,凭本事;想占便宜,没门儿!”

  我二女儿刘月英总说我:“爹这辈子就是太较真,不占人家一点便宜,对家里人也管得严。”她不知道,这都是部队教我的。当年战友为了掩护我,连命都能丢,我要是用手里这点权力谋私利,对得起谁啊?现在我老了,军装换成了便装,可身上的骨头还是硬的。每次村里的孩子们来听我讲故事,我都跟他们说:“现在的好日子,是无数人用命换来的。你们得好好念书,把国家建设得更强,别让那些牺牲的人失望。”(刘丰顺 口述 于小凡 记录)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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